2023年10月26日，約旦登山者Abdul Rahim Al-Arjan宣稱“成功”登頂尼泊爾熱門徒步山峰——海拔6470米的Mera峰，并以此向約旦國王阿卜杜拉二世致敬。回到加德滿都后，Abdul Rahim Al-Arjan將證明自己登頂的照片提交給尼泊爾登山協會（NMA），成功獲得登頂證書。Abdul Rahim Al-Arjan向NMA提交的登頂照片 圖源：網絡然而，近日據《喜馬拉雅時報》報道，Abdul Rahim Al-Arjan向NMA提交的照片有造假之嫌。該報道稱，照片中共有3個人，但無一是Abdul Rahim Al-Arjan。而且，據Abdul Rahim Al-Arjan向媒體提供的一張個人照，其所處的位置僅是Mera峰的高海拔營地，介于大本營和頂峰之間。Abdul Rahim Al-Arjan疑似向媒體提供的照片 圖源：網絡曾見證Abdul Rahim Al-Arjan挑戰Mera峰的匿名登山者告訴《喜馬拉雅時報》：“他的速度很慢，只是到了Mera峰的高海拔營地，并沒有登頂。”質疑之聲甚囂塵上。尼泊爾登山協會公開表態，會啟動調查，如果確認Abdul Rahim Al-Arjan造假，將撤銷他的登頂證書。除Mera峰之外，作為全世界最高、最知名的山峰，珠峰更曾多次遭遇類似造假事件。而且，近期那些臭名昭著的造假，基本都與印度登山者有關。印度登山者亞達夫（Narender Singh Yadav）和戈斯瓦米（Seema Rani Goswami），曾在2016年聲稱登頂珠峰，并提供登頂照片，成功獲頒登頂證書。當時，就有登山者和媒體提出質疑，稱亞達夫和戈斯瓦米并未登頂，但沒有拿出決定性的證據。
到了2019年，印度體育部門決定把印度最知名的探險榮譽——“丹增·諾爾蓋國家探險獎”授予亞達夫，爭議再次席卷而來。尼泊爾當地媒體還發布了照片對比，認為亞達夫提供的登頂照片（右圖）經過了拙劣的PS處理。在亞達夫提供的照片中，人戴著氧氣罩，左后方是藍藍的天空，但在左側那張照片中，人不僅沒戴氧氣罩，且左后方還有一位登山者。更詭異的是，右圖亞達夫手中的旗子軟綿綿地耷拉著，沒有飄動——這在多風的珠峰峰頂顯然有違常理。而且，能夠看到照片的背景中有風中飄動的風馬旗畫面。無奈之下，印度體育部門聯合尼泊爾當局展開調查，真相慢慢浮出水面。據亞達夫和戈斯瓦米當時的領隊透露，兩人根本沒有登頂珠峰。在沖頂途中，亞達夫曾告訴領隊，自己的氧氣已經不足；領隊則勸他下撤，因為剩余的氧氣的確不足以支撐他登頂。還有登山者表示，曾在下撤時遇到亞達夫，當時亞達夫正在哭，因為他的氧氣不夠了。另外，也有救援人員表示，他們在8400米處對亞達夫進行了救援，當時他已無法再前進。最終，尼泊爾當局撤銷了亞達夫和戈斯瓦米的登頂證書，還禁止二人在6年內到尼泊爾登山。當然，印度政府也取消了亞達夫的獲獎資格。想想看，如果亞達夫不被揭穿，他不僅可以從印度總統手中拿到獎杯，還會獲得高達6700美元的獎金。
所以，對某些人來說，登頂珠峰，不僅意味著聲名鵲起，還將收獲不菲的財富。巧合的是，同樣是在2016年，同樣來自印度的一對警察夫妻迪內希（Dinesh Rathod）和塔拉克什瓦麗（Tarakeshwari Rathod），也聲稱登頂珠峰，并豪言他們是“印度第一對登頂珠峰的夫妻”。一時之間，迪內希和塔拉克什瓦麗成為印度國民“英雄”，享受著被媒體持續曝光的殊榮。如果按正常套路，印度政府會給他們頒發榮譽，他們在警察局的仕途也將一帆風順。這一切，聽起來不僅感人，而且勵志。然而，僅僅一個月后，就有登山者指出，這對夫妻的登頂照片是偽造的。3和4為迪內希和塔拉克什瓦麗夫婦的P照，1和2為原圖 圖源：網絡經過調查，尼泊爾當局確定，這對夫妻盜用他人的照片，再用二人在攝影工作室拍攝的照片修圖、PS。為以儆效尤，尼泊爾當局對二人下達了禁令——10年內不得到尼泊爾登山。很快，迪內希和塔拉克什瓦麗所在的警察局便宣布，二人因造假登頂珠峰而被開除。這場鬧劇就此結束，這對夫妻堪稱“偷雞不成蝕把米”。2019年，也曾有來自印度的三位登山者Vikas Rana、Shobha Banwala和Ankush Kasana宣稱登頂珠峰，卻遭到質疑。據官方說法，在三人宣稱登頂的當天，因天氣原因，根本就沒有任何人登頂。而且，在被質疑、追問時，三人不僅辯稱不知道夏爾巴向導的名字，還拒絕分享登頂的照片。作為珠峰專業報道者，阿倫·阿尼特（Alan Arnette）曾在2020年撰文稱，印度人頻繁造假登頂珠峰的最主要原因是印度政府。據悉，印度政府對鼓勵攀登珠峰有著迷一樣的熱情。在過往的很多年份，印度軍方還會選拔三軍精英，參與珠峰的南坡活動。在春季攀登季，甚至經常會看到身著統一樣式裝備的隊伍，在昆布冰川以上緩緩前進。登山者和夏爾巴都了解，這就是印度軍方的登山團隊。印度政府經常會給登頂知名高峰的人頒發榮譽和獎金，甚至還獎勵過土地，導致印度人趨之若鶩。如果背負太多的名利欲念去登山，必然會產生一系列問題。比如，很多登山者，不僅缺乏登山經驗——尤其是攀登極高海拔山峰的經驗，還缺少必要的準備和練習，甚至缺乏資金去尋求可靠的登山服務公司和向導支持等。急功近利之下，不僅有人鋌而走險、不惜造假，甚至有人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價。1996年珠峰那場不能遺忘的風暴，印度登山者的不幸和日本登山隊的決絕，就引發了登山界關于高海拔道德的大討論。那時，登頂造假行為還十分鮮見，但榮譽導致的沖動已見端倪。
根據阿倫·阿尼特援引的官方數據顯示：從2000年到2018年，共有9名印度登山者在攀登尼泊爾境內8000米以上山峰時不幸殞命；2019年春季登山期，有8名印度登山者在攀登尼泊爾境內8000米以上山峰時罹難。回到造假事件本身，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是：為什么他們能騙過官方組織？這其實跟登山的特殊性有很大關系。登山畢竟不是普通的戶外活動，尤其是攀登高海拔山峰，不可能讓官方登山組織派人守在峰頂，對登頂的人一個個簽到、確認——這顯然不現實。當然，也不能有人站出來說自己“登頂”，就認定其“登頂”。所以，登頂的認證就需要一定的手續、過程和規則。
2019年珠峰希拉里臺階處的大擁堵（下行視角）
圖源：中國探險協會會員汝志剛
國內一般有兩種登山證明：一種是山峰所在國的官方認證，一種是民間認證。先說山峰所在國的官方認證。盡管各地區對境內的山峰有著略微不同的要求，但辦理登頂認證所需的手續大致如下：登山前，登山者需提交登山計劃、個人體檢報告，以及曾經和最近的登山經歷。比如申請從北坡攀登珠峰，必須要有8000米以上山峰的登頂經歷，并出具相關的登頂證明。一般情況下，官方的登山活動需專業的登山服務公司代為申報登山許可，并作為登山者能力和服務的背書。一般情況下，7000米以上的山峰，登山者的實際攀登路線，需與提交的計劃保持一致，否則視為失敗。而7000米以下的山峰，則不做嚴格要求，相對比較寬松。登山者必須購買專業的戶外保險，或審批部門所認可的保險。除了應與登山者一樣，提交登山計劃、個人體檢報告和登山經歷之外，協作人員還需出具個人資格、資質，如高山向導、高山領隊或登山指導員等。登頂之后，登山者需拍攝與峰頂明顯標志物露臉合影的照片，或有明顯標識，能證明是本人——如很多珠峰攀登者都會在衣服、外套上繡上明顯的中英文標識。再說民間認證。民間認證也被稱為行業認證。比如很多野山，并沒有官方管理，登山者也無須辦理官方的登山許可，但若想證明登頂，則需以下資料：另外，即便是民間認證，只要能提交足夠的證明材料，比如登山軌跡、登頂時間和詳細經緯度坐標等等，官方也基本會認可。以尼泊爾為例。登山者必須先到尼泊爾旅游部門辦理徒步和登山的許可，且需要當地的協作人員或向導代為申請，大概花費幾十美金。徒步有多條線路可供選擇，包含可至珠峰南坡大本營的著名EBC線路。
尼泊爾登山協會（NMA）在官方說明會上公布的登山許可費用有了這張許可，登山者就可以在尼泊爾境內自由登山或徒步，包括攀登珠峰。但如果登山者想要獲得官方的珠峰登頂證書，就必須再向尼泊爾登山協會申請一張珠峰許可證，需要花費11000美金。一般情況下，這個手續由登山公司統一辦理。登山者登頂珠峰后，登山公司會幫助登山者向尼泊爾登山協會提供登頂材料，申請登頂證書。正因為相比中國管理沒那么嚴格，所以，超過90%的人選擇從尼泊爾一側的南坡沖擊珠峰。據外媒報道，最近幾年的每一個登山季，尼泊爾當局都會收到大概幾十份虛假的登頂報告。不過，通過這些造假案例可以得知，即便想造假，也得先走前面的流程，且需要真正去攀登。另外，造假也基本集中在登頂照片這一環節。近日，尼泊爾當局宣布，在即將到來的2024年登山季，所有從南坡攀登珠峰的登山者必須租賃并使用GPS定位芯片，以便在發生不測事件時展開營救。據悉，這種定位芯片的租賃價格為10-15美元，將被縫在登山者的衣服內，待登山者返回后歸還給相關部門，并由后續的登山者延續使用。表面看，這種芯片不僅能幫助救援，還能有效防止造假登頂。但細究起來，其實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比如，如果有人將裝有芯片的衣服，交給其他登頂者代為“打卡”，那又怎樣分辨呢？措施終究是輔助手段，最關鍵的，還是登山者的初心和目的。前文所提到的印度登山者亞達夫，一直堅稱自己是無辜的。當然，無辜不無辜，恐怕只有他去面對自己的內心。而造假事件曝光后，不僅亞達夫本人，其家人也受牽連，遭遇指責和白眼。為了證明自己，亞達夫在尼泊爾當局的禁令到期后，于2022年重回尼泊爾，用6天時間登頂珠峰，并提供了充足證據，終獲真正的登頂證書。所以，還是要回到最本質的問題——登山到底是為了什么？也許，最好的答案，來自英國偉大的探險家喬治 · 馬洛里。他曾3次沖擊珠峰，并在1924年的第三次嘗試中魂歸珠峰。雖然沒能成為第一個登頂珠峰的人，但馬洛里卻給登山界留下了猶如“圣經”一般的名言。當年，被《紐約時報》問及為何要攀登珠峰，馬洛里回應道：“因為山就在那里！”這就是登山的意義。它代表著人類對未知的憧憬、追求和探索，哪怕路途漫漫，且充滿驚險，卻依然篤定前行。而且，在這種意義的背后，享受過程遠比追求結果，更重要。并非結果不重要——人類一直在突破自己的極限。但問題是，如果只是為了追求結果，甚至只是為了追求結果背后的名和利，那么，從出發的那一刻起，人就已經迷失了初心和方向。即便造假能蒙混過關，也終究無法獲得心靈的安寧，更別提來自大自然的包容和接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