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險家小傳
張慶永
登山愛好者
2013年 7 月29日,登頂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米2013年11月28日,作為首批中國人登頂阿瑪達布朗峰,海拔6856米2014年10月 1 日,登頂卓友奧峰,海拔8201米“我總想干一些別人沒干過的,那才有意思。別人干過的,我說啥也不會干。”他是中國電影傳媒第一人,首批登頂阿瑪達布朗鋒的中國人。做企業與登山一樣,其實都是個人修煉的道場。借外力修內在,從中感受生命的終極奧義。去經歷,去體驗、去探索,才能走向自己靈魂深處。“人生這趟旅程,沒有直路,沒有彎路,只有屬于你的必經之路。”因為突發肺水腫,他不得不從海拔四千多米的慕士塔格峰營地撤回海拔一千多米的喀什。年輕時做什么事都不服輸且好面子的張慶永,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現實。慕士塔格峰是他人生的第一座雪山,僅籌備了40天。此前有過一些徒步經驗,但對登山并不了解,以至于在該坐車保存體力的時候,逞強步行;該好好休息的時候,跟著玩、跟著鬧騰。結果,到大本營的當晚便出現了呼吸困難、心跳加快、發燒等癥狀,經診斷為肺水腫。
“回來可以,但登頂就別想了,太危險,萬一有個意外,沒七八個人抬你不下去。”
張慶永撥通隊長王勇峰的電話,得知還能回去,很開心,抱著一絲還能繼續登山的希望,他很快收拾好沮喪的心情,重燃斗志。經過兩天治療,身體各項指標都回歸正常,于是再次回到大本營。此時,按常規節奏行進的登山人員已分A、B隊到了C2拉練。被疾病和來回路程耽擱的張慶永,沒有進行拉練,在提出沖頂請求時被拒。眼看沒法跟上大部隊的進度,他盤算著自己或許可以組個C隊,費用另加,再多找幾個向導跟隨,實在不行,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抬下來。將這一想法與隊長溝通過后,本著對生命負責的態度,兩人都各退了一步——由隊醫帶著張慶永登到五千多米海拔先試試,如果到那位置沒什么問題,下來再商榷登頂問題。沒想到,這回張慶永的狀態竟出乎意料的好,身體沒出現任何異常,加之他對登頂的堅持與渴望,隊長評估后,最終決定讓他在C1營地等候,隔天跟著B隊一起沖頂。隊長對出現過肺水腫的張慶永格外關照,為了隨時監測他的身體狀況,兩人同住一頂帳篷。成功登頂之后,隊長甚是欣慰,給了張慶永不錯的評價:“這就是登山精神,不輕言放棄。”2013年7月29日,張慶永登頂自己人生第一座雪山慕士塔格峰▲然而,張慶永對自己的評價卻是,“更加自以為是了。”他馬上開始下一步計劃,萌生了一個更加大膽的想法——8個月后登珠峰,創從新手小白到登頂珠峰的最短用時紀錄。為登珠峰籌備期間,張慶永結識了中國首位成功登頂14座“8000+”高峰的女性登山家羅靜,并得知對方正在組隊首登阿瑪達布朗峰。一聽此前還沒有中國人登過,而且登山季與珠峰并不沖突,張慶永欣然響應,加入首登隊伍。雖然阿瑪達布朗峰海拔不及慕士塔格峰,但攀登難度更大,對技術要求更高,因為有一段非常陡的崖壁是冰巖混合區。阿瑪達布朗峰大本營聚集了全球各地的登山者約兩三百人,可偏偏遇上大雪天氣,無法探路,遲遲等不到窗口期,大部分登山隊陸續撤離。首登隊伍剛回國沒五天,消息傳來,已有外國人登頂。大家迅速商議是否返回阿瑪達布朗峰,因為錯過這個窗口期,很可能也錯過中國首登的機會。商議后,包括張慶永在內的共5人,同意返回,于是他們又一次到尼泊爾大使館辦理了簽證。原本根據之前的登山流程,需要先飛到盧卡拉機場,然后再走幾天抵達大本營,作為適應性拉練。不過,為了趕窗口期,重新折返的幾人下了飛機到加德滿都機場后,便直接又雇了直升機直飛大本營,隔天便開始沖頂。晚上九、十點出發,第二天14點19分,終于完成了阿瑪達布朗峰中國人首登。“成功之后,很后怕,因為下撤時才發現,沖頂那段路太危險了。”阿瑪達布朗峰的C3營地因為此前的一次事故而報廢,后改為從C2營地沖頂,相當于要用一天時間走之前兩天的路。大部隊需要提到前一天晚上出發。晚上能見度有限,大家戴著頭燈,專心攀爬,看不清也顧不上地形的險峻,都是白天回頭望時,才驚出一身冷汗。短短5個月,先后成功登頂慕士塔格和阿瑪達布朗,張慶永說,“主要是運氣”。不過,這份“好運”似乎沒有延續到接下來的珠峰。“一個房子那么大的冰尖掉下來,上面的人驚呼壞了壞了,(他們)以為我們被砸了。”2015年4月25日14時左右,珠峰北坡,人心惶惶,他們不知道自己正經歷的是一場由8.1級地震引發的雪崩,造成了珠峰史上最致命的雪崩災難。天地一色,呈白茫茫、霧蒙蒙的一片,只能看到幾米遠的路,地底隆隆作響,就像在結冰的水庫上行走,突然聽到冰裂了的聲音。當時的張慶永正和14名隊友、5名向導在海拔6900米處拉練,聽到聲響,他的第一反應是“地要裂了!”沒有多余的恐懼,他立刻拎緊繩子,蹲著馬步,把腿劈開,心想萬一從我這裂,自己得知道往哪去。不一會兒,旁邊圣山登山公司的隊長拿起對講機呼叫救援:“發生雪崩,請求救援!”此刻,人在生死面前的眾生相,一一閃現:有人往上跑,有人往下跑,有人跪在地上祈禱……很快,眾人接到組織方的下撤通知,連夜10小時徒步回到珠峰大本營。“下撤途中有一種幻覺,感覺時空突然寂靜,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然后咬咬自己的手來確認,很有意思。”到了大本營之后,余震仍未停止。營地負責做飯的小姑娘嚇得從屋里嗷嗷哭著往外跑,石頭一路往下滾。大部隊于是繼續下撤到定日。沒多久,當年的珠峰登山季便被叫停、取消。一年前的情形再次上演,張慶永第二次與登頂珠峰失之交臂。2014年,他從珠峰南坡出發,遭遇冰崩,那場災難導致16人遇難,遇難者主要為夏爾巴修路隊。 “我們這幫人要登山,所以他們組織這么多人去修路,有人為修路喪命了,我是內疚的。雖然不是因我而死,但我參與了,也是一種共業。”張慶永第一時間在珠峰大本營向每一位遇難的夏爾巴人捐款,贈予慰問撫恤金,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盡己所能,為他們提供點幫助。“沒登頂,或許也是對我最大的愛,這叫知止。假如登頂珠峰,我可能會馬上啟動‘7+2’或者‘14座8000+’計劃,然后一直自我膨脹下去。”珠峰讓張慶永停了下來,整理、反思自己在登山這一階段的觸動與感悟。登山帶給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總會有一些這樣、那樣的瘋狂品格,以前我要干啥就非得干,而且要按我的方式來,非常自我。登山讓我改掉了許多毛病。”如今的張慶永已證悟,花開月未圓,才是人生最好的境界。登山未必非要登頂。比攀登外在那座珠峰更重要的,是如何抵達每個人內在的高峰,如何再登高一點,往靈魂深處再走一些。遇到任何事情向內看,內在意志不強大,生命當中處處困難。以峰為谷,世間方為坦途。“帶領一幫人走向人生的這種究竟、圓滿,我覺得它的價值,比我個人茍且活著或做一個企業,可能更大。”作為企業的引路者,張慶永選擇登山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想登得高望得遠,別把別人帶歪。比如剛開始登山的時候,覺得自己很牛、與眾不同、想要爭“第一”的頭銜,但成功之后,可能又是另一種想法;做企業也一樣,其實最初的出發點不就是想出人頭地、賺點錢么?但做到一定階段會發現,這一群員工是你的責任。人在不同的階段,的確會變,但這個變化一定是基于前面一系列積累。比如一個人吃了六個包子后飽了,那功勞肯定不只是第六個包子,而是每一個都很重要。登珠峰那會兒,張慶永仍未擺脫傳媒人的思維,他想過組織欄目,讓大家參與攀登選秀。后來當自己真正在珠峰經歷了生死在眼前瞬間劃過,才明白人生不可承載之重,有些事不能去做。去登山實證這些人生道理,就知道什么是有所為有所不為,有些錢是不能賺的,有時候要選擇放棄。站在不同的高度,所看到的風景自然不一樣。同一件事情,帶給每個人的感受也不一樣。其他人是幫不上忙的,需要個人自己去經歷、去親臨、去體驗。“比如我們的文章,我們的這趟訪談,別人看過后,對他的影響會是什么?這其實也相當于別人在攀登我們這座山,有人看過后睡著了,有人看完開悟了,都有可能,那是關于他的真相,他的禮物。”“我今天來《牛人》節目,不存在我覺得自己多么牛,我不是牛人。我只是把自己當下所悟分享給大家,無所謂對錯。就像一個幼兒園老師未必是開悟者,但如果能讓小孩子成長一兩年,也就行了。”